《民国时期的西南民族志研究》趣味十足的民族志

说起民族志，实在不够时尚，因为属史，而且地位还次于正史。至于写作框架也不够灵活，往往记录之地的历史、地理、民族等名目依次排开，几乎本本如此。然而你或许不曾想到，民族志其实也可以相当有趣。它原本也是西洋学术，虽然落地中国后也吸收了本土的方志营养，而在西方学术史上却与人类学相关。

这点可在最近新著《民国时期的西南民族志研究》中得其详尽。作者王璐是工作于成都的青年学者，文学人类学博士。在书中，作者检阅了民族志东渐中国的历程，认为民族志是为了给官方构建多民族国家而建言献策。民族志的田野调查是向所谓“蛮夷之地”输送民族观念，对其施以教化，以建立现代民国。具体方式更是有趣，譬如：谁是“西南夷”？西南少数民族从哪里来？在民族调查中，学者们从语言学、考古学、历史学等方面来印证西南少数民族与汉族同源，蛮夷边民由此变成同胞兄弟。

历史是过去的故事（历史），重要的是少数民族的现状，比如地理问题令学者堪忧。面对“独立罗罗”“苗疆腹地”“秘密车里”这些被史书记载不多的西南“隔绝区”民族，刘锡蕃在《岭表纪蛮》表述为“蛮人自生至老，皆与嶔嶔险峻之环境奋斗，故其本能亦特异于人。”任国荣也在《广西猺山两月观察记》中嘲笑没有坐过火车的猺人坐在火车上是如何的紧张、窘迫，吓得脸都白了，“双手紧紧地抱着椅靠，双足实实地踏着车底，眼瞪瞪地看着我”。以地理交通问题为基础，“蛮民”变同胞还需要重新分类确认。

划出异类又要认同异类，既为同胞又如何将舟车不识之民归为新国民。举措诸多，首推教育，于是深入调查的学者便四处安排各种演讲，要不就努力兴办各种教育。然而统其心异其俗又谈何容易？四川大军阀杨森在主政黔省期间推行边胞服饰改造，将苗人强行改装，后整理出《贵州边胞风习写真》一书，然最终收效甚微。学者不然，通过接触文化殊异的女性，他们发现，少数民族女性的婚恋观正是“五四”以来中国需费力打破封建包办婚姻而追求的自由恋爱。任国荣写不怕羞的女人服饰“与西洋女子穿的大翻领相近似，腮喉以及前胸之大部分都显露着。”在人类学家庄学本与摄影师孙明经拍摄的边民尤其是康区较热地区的照片里，出现了很多上身裸体的妇女形象。这些都被当时主流社会中少数的前卫分子认为极其“现代”。当然，服饰只是一种表象，更重要的是婚恋观。如姚荷生的小册子《水摆夷风土记》中写到摆夷（傣族）“甚至于婚前就达到肉的因素和灵的吸引的融合。”从“落后的原始人”到“高尚的野蛮人”，学者们让其在历史上作了一次最华丽的转身。

本书同时纳入了本土学者如彝族的著名凉山土司岭光电、夷族军官曲木藏尧，苗族学者石启贵等人的著作进行对比分析，民国时期对西南少数民族的各类描写在此著中交叉呈现，著作尽力还原了各自表述的具体原因，或为国家建构，或为政治争取等，终究没有超越作为群体的认知框架。作者耗时四年，将这些史料一一拂尘，全面呈现出了民国时期民族志的多样性与趣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