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娟：在成都（组诗）

【诗歌】

徐娟(武侯区)

在锦江河畔

一朵芙蓉开着开着

就跳上了枝头。那时清晨的树叶

——十四万片树叶

集体侧过身

让一束光，穿过崇山峻岭虚设的屏障

长驱直入。她着透明的锦缎

薄如蝉翼，薄如

一个女人无法掌控的命运

她看见了千年前的水晶殿，紫檀椅

在河水的倒影里荡漾

除了清白的云朵，波浪

正在喘着粗气，卷走所有

淤积在时间深处的泥沙

她已不觉悲伤，她为什么

要悲伤

她开在今生的花

也不悲伤。只是安静地开

故意忽略

花瓣上的露珠

在金沙遗址

沿着树根断裂的记忆，回到古蜀

回到时间的内部

枯竭的河流，在身体里显现

闪烁隐秘的光

鼓声急促，敲醒远古的鸟

它从神的府邸，驮来

浑圆的太阳

万物仰望，万物披上了

金子的衣裳

祭祀台上跪拜的石人，与一只猛虎

交换内心的深渊

象牙和玉石，成为他们的信物

戴面具的男人，提陶罐的女人，迎面走来

有那么一瞬，我竟想冲过去

和他们眼里篝火的灰烬

抱头相认

在杜甫草堂

写诗的人，已随一行白鹭

上了青天

秋风来时，你也不用担心

除了几片犹豫的树叶，被时间

轻巧地吹落到地上

但茅草，依然钻石一样

装饰着屋顶

——这永恒的，耀眼的光茫

让每个合影的游客

仿佛有了诗人的模样

请原谅我

千年后，才来告诉你

森林里的蘑菇，已包围茅屋

它们拥挤着

撑开钢筯水泥的伞

而那只蝴蝶，从黄四娘家的花园出走后

飞着飞着

就隐入今生的花丛

在武侯祠

桂花的香是一种暗示

一个人在精神上，可以持久地、热闹地

活着。先生

你万人景仰，万人拜谒

石头的小径

被打磨出圆润的光泽

像功德

我不过是千年前，那个着葛衣

采荇菜的女子。我只想

爱我的人，接过我背上的筐。

阡陌递来每个傍晚

他站在桑树下，为我健硕的身体，彩霞的衣裙

唱一首赞美诗

而那日，河山倾斜

一支没有仇恨的箭，选择了他的命

先生，他是你的卒

我的夫。他在三国的故事中

没有留下名字

在青羊宫

时间的灰尘，无法阻止一口钟

呈现铁的本质

如果你敲击它，就会听见来自内部的

积蓄已久的力量

钟声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我的心

在渐渐平静

雕花的梁上，一只蜘蛛

正忙着布下道场，仿佛没有止境，又仿佛

忘了来路

八卦亭旁的花，有名或是无名

都将自己，开得更像自己的模样

就在我离开时，一根竹子

在我身后

又长高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