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劼人说成都》一本旧账诸多细节

《李劼人说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曾智中、尤德彦编）有30余万字，被分为“说历史”“说城墙”“说满城”“说街道”“说场镇”“说丧葬”“说川菜”“说茶铺”等20个部分，关于成都历史、城市旧貌和老成都人婚丧嫁娶、节令风俗的描写，包罗万象。编者“为告慰先贤、保存乡邦文献计”，将李先生1945年发表于《风土什志》一卷五至六期的《旧账》全文重刊。

《旧账》曾经湮没半个多世纪，曾被忽略的旧账目，有原始形态下的细节，和早已被风吹雨打去的无限繁华与趣味。那是李先生外婆家无意中留存的一本旧账簿，记录1836年、1861年承平时节一个“小布尔乔亚家庭”办理丧事的开销。李先生在外婆家看到置于残书破帙里的旧账时，发现它“真可算是一部社会组织和社会经济的变化小史了”（《旧账》按语），从中可见清代道光、同治年间“一般小布尔乔亚的生活情形”（同上），遂从外婆家携归。此后数次搬家，它都幸存，故于1944年夏将《旧账》分上下两部略加编排，重新抄写。两部分相隔25年，分别详记了李先生的外高祖、外高祖母的丧事用度。

李先生的外祖父家族，出过几位廪生秀才、教谕，在清代和民国的成都学界颇有名望。1836年和1861年两次丧事的办理过程，既为一个多世纪后的人们留下精彩的经济学、民俗学、丧葬史、餐饮史的第一手资料，也无意间让后人窥见了当时世家大族的礼仪和排场。仅看丧事办理期间，16次规格、级别不等的宴席菜单——“成服席单”“奠期席单”“送点主官满汉席单”“请、谢知客席单”“请帮忙席单”“夜酒席单”“奠期日早饭单”“苏坡桥早饭单”“祠堂待客席单”等，就包含了无尽内容——宴席规模、丧期迎客请客的规矩、成都时令菜肴、小吃等。

从《旧账》第一部分的席单上，看到焖鱿鱼、樱桃肉、板栗鸡、圆子火锅汤之类菜肴，今天的成都人会备觉亲切；而《旧账》第二部分（银钱花账）上的物件和开销，却让人有浓厚的隔世之叹。“纸扎轿子轿夫跟班”“抬寿木工人酒钱”还好理解，“装水烟工资”“做孝鞋工”也能猜到，“檀香钮子”“钱串”“条珠”“元青缎引帘檐”等在丧仪里扮演的角色，就看得人一头雾水。好在，李劼人先生对繁杂疑难处都有注释和考证，将《旧账》与注释参照起来读，人们对旧日成都乃至四川的衣帽服饰、物价水平、世风流俗、饮食起居、传统职业等，便有了直观细致的印象。

《旧账》后两部分记丧事仪仗、录逝者后人的两篇祭文，同样非常详尽。家族前辈当年一丝不苟记录的账目居然没有散佚，被一代代无意间保存下来，而它们最终竟奇迹般流传到一个留心于乡土文化的后人手里，终究不曾“被识货的拿走，被不识货的烧却”。我们也才有幸见识清代中后期成都人的生活——原汁原味的、风俗的场景，未经任何涂改、粉饰和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