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川蜀之文化记号：地下的眼睛天上的石

如果说，有一方水土，能显现出与传统水乳交融，又不断在时空里流转生息的意脉，在目中与物外，运化神明，应天达人；在天府与人间，举重若轻，钟情灵秀，往复着一样又不一样的生活，那就是这片川蜀之地了。蜀地与川人，予我最直接的印象和文化记号，就是地下的眼睛天上的石。大家可能会觉得奇怪，这话头从何说起？眼睛和石头又有什么关系？

地下的眼睛向上看

看到“锦江春色来天地 玉垒浮云变古今”

贴春联

记得第一次去三星堆，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至今叠印的记忆里，竟然是那些静静伫立着的器物上的“眼睛”。巨眼的记号，不只放大变形在脸上，也镂在青铜服饰上、嵌在承托兽面下、刻于器物祭台边，筑于屋宇墙壁间。菱形的、三角的，凸鼓的、圆柱的，奇形怪状而内力自足；不是一只两只眼睛，而是成对集束的眼光，仿佛从时空隧道里勾云破雾一直张望到你面前。而那与眉峰并置的凌厉眼锋，方框镂边了无一物的平板白眼，似乎又旁若无人地表达着那个精灵世界的恣意与舒展。

自纵目显神的始祖蚕丛始，川蜀之地的先民就赋予了眼睛想象天地、穿透时空的神异力量。这力量自远古扑面而来、蕴满生气，不停歇地接引着过去和未来——向上见神通灵、向下去圣入凡，向内审视自我、向外窥探自然。因为肉眼凡胎无法目接天神，古蜀子民用无所不在的眼睛呼唤神明，表达见神通灵的希冀，企望可以抵达太阳鸟所在的无上之地。但当他们用异相眼形器发出威慑，试图向神表达自我的存在与尊严感时，想象的触角已不再被神力主宰，那半睁半闭、似醒似梦的眼神，那张大暴突，甚至从眼窝里长长伸出的纵目，已穿过遥遥之隔的时空洞察到这渺茫世界的至微之处。蜀人把倒溯回去向后看的历史和对未知世界的瞻望对接起来，而向后看其实是为了向前看；把观看世界和观看自我联系起来，外求是为了内求。目接于物外，放眼天地宽，在历史的来往中，我们原来如此。